诗意的康典

　　我本江湖客，时作北冥游。

　　一把浑铁剑，两斤二锅头。

　　置身寻常事，亦为庙堂忧。

　　出入问良知，进退识潮流。

　　水激三千里，静观云起浮。

　　百年只一瞬，不负此白头。

　　康典喜欢读经典，也喜欢作诗，这不是一个难得出的结论。

　　读经典能让人见微知著，作诗能让人举重若轻。从职业履历来看，30多年的时间，信托、证券、银行再到保险，康典的经历，已经是中国金融业的一张全景图。

　　金融变幻如洪流，寻找确定性与坚持，方能不被弃于未知的滩涂。读经典是信息输入，作诗是信息输出，输入与输出间连接的，是牢固与坚定的价值观，康典以知行合一的方式，谨慎地向世界表达着敬畏。2015年保险业奔跑迅疾，“弯道超车”的故事成为常态，但在2015年最后一天发布的新年致辞中，康典提出“不忘初心”，要坚持寿险业“本原”的发展方向，并且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这是考验魄力也考验定力的方向。在此前的经历中，康典在中国金融业不同领域行走了30余年。在保险业领域，今年将年满68岁的康典，用6年时间，让20岁的新华保险渐渐习惯稳重与淡定的行事方式。2016年1月12日，当康典未来不继续担任新华保险董事长的消息变得确定后，选择回归“匠人精神”的新华保险的未来发展路线，是逆势而行还是有先见之明，只能等待时间给出答案。

　　2010-2011年：壮士辞行，不胜不还

　　康典在2009年年末来到新华保险时，面临的局面并不理想。

　　之前各种管理混乱和无序经营，让新华保险需要做一次全面的手术来重新恢复平常。

　　最直接的挑战就是偿付能力不足的问题。2009年12月31日，新华保险偿付能力充足率为36.2%，如果这一情况无法改变，意味着保监会的进一步监管就将到来。暂停经营以及其他监管限制的影响，显然会带来一系列的多米诺骨牌式的负面效应。

　　通过向股东定向增发等方式，新华保险在2010年底的偿付能力充足率超过了100%，但离保监会规定的偿付能力充足正常II类标准还有距离。于是，针对偿付能力提升的第二项计划——公开上市就需要立即启动。当时的全球资本市场处于后金融危机时期，大病初愈，市场情绪也处于缓慢恢复过程中，并非上市的理想时间窗口期。康典自己也记录了当时的市场情况：

　　“(2011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余带队出征香港，新华上市路演正式启动。此前，股市连续数周下挫，欧债恶梦不绝，环球投资机构畏缩，几家欲上市者，皆无功而返。然而对新华来讲，上市已是年底前的背水一战。赴机场路上，倍感压力。”

　　当时，新华内部对于上市时间也有分歧，但康典认为，等并不是好选择，毕竟后市如何发展无法预料，而选择等的话，将等来保监会因为偿付能力问题的监管处罚到来，对于当时仍待重整的新华保险而言会是巨大打击。另一方面，上市对于企业而言，是提高员工凝聚力与士气的重要方法，对于当时的新华保险而言，士气与凝聚力至关重要。

　　挑战在前，康典也知其中难度，当时他即有诗作如下：

　　“百战疲师，力竭身残，功毕一役，持锐披坚。关山万里，波诡云谲，迷雾千重，滩急流湍。将军受命，谁知其苦。壮士辞行，不胜不还。肩负之重，难眷私情，人老江湖，梦断南山。”

　　2011年12月2日，几经周折，新华保险在A股和H股同时上市。在2012年3月，新华保险第一次作为上市公司发布年度报告，这也是康典发布独具风格的《董事长致股东函》的开始。在2011年的《致股东函》中，康典表达了对世界变化不停的喟叹，同时再次明确了新华保险将根据自己的能力边界行事，坚持专注且踏实的态度。他写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为利益所驱,商业社会上仍然充斥着各种短视的杂音。我要求我们的管理团队一直要保持清醒和定力，不受到干扰，认准了天下大势，就坚决执行、甘于寂寞。保险行业存在的意义不仅仅在于资本逐利的商业驱使，还在于它同时真正服务于社会，承担着无比重大的社会保障职责。我们应当感到无比幸运，能够在从事商业的同时，从事着一件关系国计民生的伟大高尚的事业。”

　　他还引用了米兰·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最著名的一段，来表达将会充分履行责任、充分维护股东和投保人利益的坚决态度：

　　“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成了最强盛的生命力的影像。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实在。相反，当负担完全缺失，人就会变得比空气还轻，就会飘起来，就会远离大地和地上的生命，人也就只是一个半真的存在，其运动也会变得自由而没有意义。”

　　2011年12月31日，新华保险偿付能力充足率达到155.95%，“手术”基本完成。

　　2012年：不等不绕，就在此刻

　　2012年，康典在继续推动新华保险战略调整的同时，也把变革创新的要求提得更明显。在2012年的《致股东函》中，康典引用大卫·休谟曾说的“理性是、且应当是激情的奴隶”，来表达公司上下需要激情与动力来推进变革与创新，而不应该仅仅停留在制度和流程建设层面。其中，对于新华保险变革创新的迫切性的比喻和论证，成为后来业界提及康典屡屡言及的经典段落：

　　“在公司的内部会议上，我告诉大家,我们面对着一座高山，我们有两个选择：要么我们在山底下看别人开路，成功了我们再跟着走；要么我们另外找平坦的路绕过这座山。我的选择是，不等不绕，翻这座山，就在此刻。”

　　谈及未来的变化，在康典看来，认知与方法论的局限性，使人类在活动中并无法决定结果。他引用了哈耶克于1974年发布的题为《知识的僭妄》的演说上的言论：“我们所能确定的，仅仅是决定着某个过程结果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具体情況，因此对于我们所期待的结果，我们只能预测它的某些性质，而不是它的全部性质。”但他认为，踏实工作、诚心对待保险事业，人类能够争取更高的概率去获得期望的结果：

　　“我不想让我的股东们寄望于幸运。我想说的是，我曾经长时间生活在农村，这段时间给我的一个不可忘却的人生启示是：没有一颗颗汗珠的下滴入土，没有一犁一锄的辛勤耕耘，没有上天的眷顾，就不可能有秋天的收获。因此，我对我自己和我的团队的要求是：做勤勉的耕耘者。”

　　2013年：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

　　2013年，新华保险经历了在康典看来“最为艰难”的一个“开门红”——2013年二月底，新契约保费同比下滑48%，规模保费下滑12.2%。实际上，这背后是全新考核体系的推行和分公司主打产品的调整。

　　但彼时，新华保险内部的各项体系建设和渠道优化，已经初步展现出效果。在2013年的《致股东函》上，康典向新华保险公司上下传递了一个信息：转型是漫长而艰苦的，需要新华保险所有人都做好准备。

　　“谁也不会否认，冰上舞蹈给予人们美的享受。然而当人们沉醉于此之时,大概只有运动员自己才知道，为了这短短几分钟的展示，他们付出了怎样成年累月的代价。对于我们经营者来说，拋开浮躁的激情、浮躁的妄想、浮躁的心态，正面面对商海的艰辛、商海的枯燥、商海的平淡，那才是我们走向成功的最为宝贵的起点。”

　　事实上，康典在2013年的《致股东函》中，第一次清晰地表明了自己对于一些急功近利的商业模式的态度，他也敦促新华保险上下，要对于商业传统与规律保持敬畏：

　　“回顾人类几千年的商业活动，从古人抱布贸丝，到现代的货币战争，我们看到，总有一些行为、规律和价值观，如草蛇灰线，脉络清晰，一以贯之，串起我们数千年的商业传统，不仅始终未变，也是不能轻易背弃的。这些核心规则，存在于商业社会的每一个层面、每一个角度，高效有序地约束、影响、规范着所有参与者的行为举止和职业操守……贪婪常常战胜恐惧，市场每每善变健忘；传统屡被投机钻营者摒弃，而变化又常为固步自封者罔顾。我们已在不知不觉中滑进了一个不断追求所谓“成功”、不断发现所谓“奇迹”的怪圈……合眼风涛移枕上,抚膺家国逼灯前。这种价值观和意识形态上的扭曲，迟早将在经济行为中给我们以惩罚。令人难以释怀的，除了有对市场惩罚深度和幅度的担忧，更多的还是那些对传统价值观沦陷的沉恸。”

　　“总是使一个国家变成地狱的东西，恰恰是人们试图将其变成天堂。”康典引用荷尔德林的诗句，表达了自己对一些行业乱象的担忧。

　　2014年：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相比2013年的阵痛，新华保险在2014年展示了战略调整的初步成果。从营销员渠道和服务经营渠道合计来看，健康险保费销售同比增长了89%，传统险保费销售同比增长376%，拉动两渠道健康险和传统险占比达到一半以上。银保渠道期交保费中缴费期限在5年及以上的占比也比2013年增长了7个百分点；营销员渠道队伍合格人力、绩优人力同比增长均接近30%，合格率、绩优率也明显更高；客户基础也呈现从低端客户向核心客户迁移的趋势。

　　康典在2014年新华保险的工作会议中提出了“棋至中盘”的概念，表示新华保险在战略转型之路步入了新阶段。在2014年的《致股东函》中，康典以自己的方式解析了战略调整之路沿途的景色：

　　“布局初始，挂角拆边，是隆中对、曹刘敌，是战略市场定位、实施路径选择。序盘展开，则是春冰渐销，奇花初胎，干将发硎，是占大场，据要津，筑墙积量。而棋至中盘，则须判形势、辨厚薄、定取舍、争短长，谋定后动、守正出奇；考虑的是六出祁山，大江飞渡，还是十面埋伏，步步为营。”

　　在2014年的《致股东函》中，康典也体统地讲述了自己对于互联网的理解。“由互联网企业主导的生态圈建设应运而生、如火如荼-虚实之间，虚实互动，虚实相济，虚实转化，轻灵与厚重相携，虛幻与真实相衬，在一阙相惜相助的乐曲声中，虚拟与实体都可以得到升华，机构在online和offline双翼支持之下，时鲲时鹏，亦鲲亦鹏，水击三千，扶摇九万，我想，这应该是一家优秀企业-无论是来自北冥还是来自天庭的共同梦想。新华的转型战略设计，与互联网思维完全契合。”

　　康典引用《诗经·大雅·文王》中的“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来比喻新华保险作为一个传统金融企业，能够在战略调整中焕发新的生命力。这也让康典再次呼吁，要在保持敬畏之心的同时，要保持专注：

　　“人类所观察、研究的最大对象是宇宙。人类对宇宙的研究已有几千年的历史，我们现在能够观察到的宇宙，其边界约达100亿光年；然而，宇宙对于人类来说，仍然是一个不可穷尽的神秘空间。人类所观察、研究的最小对象，从分子到原子一直到夸克，尽管投入巨大的力量，然而直到现在也一样无法穷尽。事实告诉我们，无须困惑于宏大或微小，只要我们认定了一个方向，并顺着这个方向坚持下去，都应该能有所斩获。然而，不管是机构还是个体，能获得的资源是有限的，驾驭资源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历史所给予的时间和机遇更是有限的，因此,我们必须把有限的资源、能力、时间聚焦到历史所赋予我们的机遇上，才可能有成功的机会。”

　　2015-2016年：出入问良知，进退识潮流

　　2016年1月18日，在确认不再在新一届新华保险董事会中担任董事长的消息发布后6天，康典在新华保险2016年的工作会议发言结尾，吟出自己所写的《乙未岁末感怀》一诗：

　　“我本江湖客，时作北冥游。一把浑铁剑，两斤二锅头。置身寻常事，亦为庙堂忧。出入问良知，进退识潮流。水激三千里，静观云起浮。百年只一瞬，不负此白头。”

　　在发言材料的最后一页，是“再见”二字。背景里，一位老人的背影在原野中飘然远去。

关键词：新华保险,农村,理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