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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野寻芳——中央工艺美院在河北李村

来源: 河北电广传媒 作者: 2017-03-06 09: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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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沃野寻芳——中央工艺美院在河北李村》是河北省文联副主席、石家庄市文联兼作协主席周喜俊在李村深入生活两年多,先后采访80余人,查阅资料700余万字创作的长篇纪实文学,由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

  这部有高度、有厚度、有灵气、有魅力的作品通过生动鲜活的故事披露了20世纪70年代吴冠中、袁运甫、常沙娜、黄国强、何镇强等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教师和学生200余人在河北李村生活和创作的经历,不仅挖掘抢救出一段珍贵的美术史,呈现了艺术家与群众相濡以沫血肉交融的深厚感情,还探究了艺术与生活、与人民、与土地的关系,体现了作者对人民和土地的深切情怀,印证了只有长期坚持“深入生活,扎根人民”,只有对祖国、土地、人民有深厚的感情,才能创作出经得起历史检验的不朽之作的艺术真理。
  清华大学吴冠中艺术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刘巨德这样评价《沃野寻芳》:该书的出版填补了清华美院院史的一个缺项,也填补了清华大学吴冠中艺术研究的一项空白。吴冠中先生在李村时就曾经说,“终有一日人散尽时,天南地北忆李村。” 这是一个伟大艺术家的预言,表达了他对这块土地、对李村人民的眷恋和无限深情。吴冠中先生在李村的作品,是他一生最经典的作品,是他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也是美术史上没有的作品,这些作品得到了整个艺术界包括西方美术界的高度称赞,他的很多奇迹,很多艺术的光芒,都是在李村这块沃土上诞生的、释放的。所以这段历史确实值得去写,无论写吴冠中先生、写中央工艺美院,还是写李村,实际上是在写中国,写中国人,写中国的艺术家,写中国人的生命精神和无处不在的美善。周喜俊能够把这段尘封了四十多年的历史挖掘出来,说明她有着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她不仅采访了我们学院的师生,还把房东一个个都采访了。她做这件事,就像用自己的双手去挖一个已经被大家遗忘的河床一样,不停的挖,挖到最深处的时候,十指都流血了还很忘我,她终于把那一窝一窝的泉水都挖出来了,这部作品就是文学家和艺术家心底的清泉。河北有这样一个作家,让我非常感动。
  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原副主任胡平这样评价《沃野寻芳》:《沃野寻芳》是部难得一见的作品,它处理了很特殊的题材,即文革中一批艺术院校师生下放河北农村接受军管再教育三年,这种题材在历史上是难以重现的。书中几乎没有写到师生们如何劳动改造,如何荒废学业,而是集中写了因祸得福的一面,写了生活的辩证法,生活的复杂性和艺术的复杂性,从而使这一特殊题材焕发出异样的光彩。/这部作品很大的看点,就是书写了在那种特定情境下人和人之间的同情、关爱和融合,这是超乎政治的文学主题,是对人性的特殊场合下的观照。当然还有另外一个主题,就是关于艺术和和生活、和民众的关系。作者在这方面下了更大的功夫。书里写吴冠中的体会特别说明问题,这倒不在于拿粪筐当画架,而在于“粪筐画派”的意味,他能感觉到,天天在田野里和临时田园写生是不一样的,他能看见路边的野花一天一天的变化,他可以很多天盯着石榴树,盯着高粱,观察燕子,所以能领悟到的生活深度是不一样的。其他画家对农民的写照,也和临时采访的意味不同。这样看,乡村,也在一定程度上成就了吴冠中等艺术家,这是本书着重要写的。当然,这不等于说,法国留学的经历对吴冠中是不重要的。/周喜俊确实抓住了一个复杂的题材,表达出了复杂的意蕴,证明她一开始的直觉就是可靠的。一个作家要敢于处理复杂的题材,忠于直觉,才能写出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
  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常务副会长李炳银这样评价《沃野寻芳》:作为一种写实性的记述著作,周喜俊是以非常的感情投入和认真态度对待这次创作的。除过长期仔细地资料与现场采访外,她在书写看似别人的生活经历故事的时候,有很多的最初发现和感动。她的作品,既很注意捕捉真实生动的细节,将故事简洁生动的传递,也十分能在人物独特的个性细节中描绘出人物的形象;作品的文字在质朴的叙述中,时常会流露出作家自己感动感慨的情绪波动,有自我的温情蕴含。因此,看似言说着别人的人生和命运故事,其实也是作家自己人生和写作经历的一次很好书写......《沃野寻芳》是一部内容包含丰富,叙述生动传神,具有言说传递性的作品。
河北省社科院文学所副所长郑恩兵这样评价《沃野寻访》:这是一部足以洗涤灵魂的心灵史,也是一段具有考证研究意义的艺术史。作者高度凝练地把中央工艺美院师生这个群体与脚下的这片土地以及生活在土地之上人们之间的感人至深、休戚相关的故事,朴素而不失诗意、简洁而不失深刻、自然而不失庄重地展现于读者眼前,字里行间迎面扑来的是久违的真情和满满的感动。作品强烈地传递着这样一个信息,作者是怀揣激情完成作品的,这种激情如同以吴冠中为代表的中央工艺美院师生在李村生活创作时所具有的激情,这是这部作品之所以成功的最为关键之处,而这种激情共鸣的产生,是缘于写者与被写者,同样热爱着这块土地和土地上生活的人们。这是一种跨越时代、超越时空的心灵与心灵的碰撞、灵魂与灵魂的对话、生命与生命的交融,正是由于大地母亲促成了这次美妙的缘会,也使四十多年前的艺术与四十多年后的艺术,都被赋予了高贵的灵魂和鲜活的生命,连同艺术的创作者能够诗意地栖息在大地之上。
  石家庄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院长杨红莉这样评价《沃野寻芳》:《沃野寻芳》不仅仅是在追寻一段苦难的历史,也不仅仅是记录一些名人名家的艺术创作历程,而是作家和那个时代的艺术家们的一次跨时空的心灵会晤,一场跨门类的艺术切磋,这部书就是他们会晤和切磋的成果,是他们生命精神心心相印、艺术精神息息相通的印证。这场心灵和艺术会晤留给我们最有价值的启迪是:土地、人民、生活、情感,这是艺术永远不可缺少的要素。
周喜俊笔下的艺术大师
吴冠中
吴冠中与“粪筐画派”
  吴冠中出生在风景秀丽的江南,刚到李村时,看到地形比较单调平淡,不易找到引人入胜的风景画面。时间长了,尤其是与这里的乡亲们产生感情之后,蓦然发现,看似平淡的李村,原来有那么多美的东西可以入画。土墙泥屋造型简朴,色调和谐,春天到了,洁白的梨花,红色的桃花,把朴素的村庄装点得姹紫嫣红,燕子飞来,匆忙衔泥在屋檐下垒窝。尽管被路人践踏,路边的野菊仍默默开满淡紫色的小花,以顽强的生命力向世人证明,只要根不离开泥土,谁想踩死也枉然!
  吴冠中在李村的土地上找到了生活之趣,发现了自然之美,这种美给了他坚守的力量,也让他的心情豁然开朗。他想画画了,可没有画笔,没有画板,没有画箱。
  1972年,部队管理终于有了松动,星期天可以画画了。吴冠中很兴奋,马上托人捎来颜料和画笔。他是画油画的,需要画布、画框,这些东西在村里买不到,也无法制作,他急得满村转。
  有一天,他终于在李村的小卖店发现了一种小黑板,是用马粪纸压成的,很轻,价格也便宜,一块多钱一张,这本是在田间地头写通知或写语录用的,吴冠中一下买了几十张,在上面刷层胶就能替代画布了。
  画布有了替代品,画架怎么办?他发现房东家的粪筐很有特色,这种用荆条编制的粪筐,一侧的背把大多是用剥了皮的小树干经加热弯成的,光滑、坚实、耐用,名为粪筐,并不是背粪专用,老乡们下地干活,孩子们上学,习惯挎着这种筐,拾柴、打草、捡麦穗、装菜都能用。
  吴冠中背着粪筐到地里作画,高高的背把正好当画架,筐里边放颜料盒、画笔什么的,连画箱都用不着了。他画出了一幅幅精美的作品,同学们羡慕不已,戏称他为“粪筐画家”。好多师生觉得这办法不错,纷纷跟着学,星期天各自背着粪筐寻找庄稼地写生,这成了李村当时最具特色的景象。后来效仿的人越来越多,便形成了远近闻名的“粪筐画派”。
  吴冠中在《我负丹青》一文中有这样的记载:“我珍视自己在粪筐里的画、在黑板上的作品,那种气质、气氛,是巴黎市中大师们所没有的,它只能诞生于中国人民的喜怒哀乐之中。朝朝暮暮,立足于自己的土地上,拥抱着母亲,时刻感受到她的体温与脉搏!”
画画治好了他的肝炎
  吴冠中到李村时,肝炎相当严重,加之失眠、脱肛等多种疾病缠绕,吃中药西药都不管用,精神已到了崩溃的边缘。房东家没啥好吃的,有时熬了小米粥,给他盛一碗,包顿野菜馅饺子,给他送几个。乡亲们的真诚朴素,唤起了他对生活的热爱。
  房东陈吉堂告诉我,他亲眼见过吴冠中画高粱,中午地里闷热闷热的,吴冠中在地头上依着粪筐作画,汗水把背心湿透了,紧贴在身上,蚊子在他的胳膊腿上咬出好多疙瘩,他好像啥也感觉不到,只是不停地画。
  梵·高是吴冠中崇拜的偶像,他“把自己埋到土地里”的观点,对吴冠中影响很大。新中国成立之初,吴冠中义无反顾从法国回来,就是立志要做中国的梵·高。李村为吴冠中提供了实践梵·高精神的平台,在麦浪滚滚的金黄田野,在烈日炎炎的高粱地,在蒸笼一般湿漉漉的绿色瓜园,在无边无际的洁白棉田?吴冠中脚踩滚烫的大地,终于感受到了梵·高内心熊熊燃烧的烈焰。
  河北李村的盛夏像火烤一样炙热,中午的气温高达40多摄氏度,生鸡蛋放在阳光下都能烤熟。吴冠中穿着背心、短裤,在田野里依着粪筐一画就是一整天,中间不吃不喝不休息。房东见吴冠中大中午还不回来,着急地对他的学生们说,老吴真是不要命了,他是个病人啊,这大热的天,不吃不喝在地里画画,哪能受得了啊?你们快去看看吧,别让他晕倒在地里还不知道。学生们理解房东的善意,可他们知道,吴先生画画时是不许打扰的。
  姜玉军是和吴冠中一起住在陈吉堂家的学生,至今提起这事仍热泪盈眶。他说,我站在房东家的屋顶上,手搭凉棚四处寻找,看吴先生在哪块地里画画。夏日的中午田野里几乎没有人,只要看到那块地里有个人影,肯定是吴先生。我给他送壶白开水、拿个馒头,可他根本顾不上吃喝,说画画时胃是停止工作的,吃了东西不消化更难受。有时只是喝口水润润嗓子,就撵我赶紧走,怕干扰他作画。
  吴冠中在沃野找到了创作的源泉,积蓄已久的情感得到了爆发。在李村的后期,他拼命地画,不让自己停下来:《高粱与棉花》《瓜藤》《胡萝卜花》《野菊》《南瓜》《岩下玉米》《冬瓜》《柴扉》《苇塘秋雁》《喜鹊》《麻雀》《池塘》《双燕》《井》《硕果》《山花烂漫》……
  吴冠中在疯狂作画中,多年的肝炎竟然不治而愈,到医院检查,肝功能各项指标正常。顽固的失眠症也逐渐减轻,白天在地里作一天画,晚上回来香甜地睡上一觉,第二天又精神饱满去作画。心情好了,食欲渐渐增强,蜡黄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腿上有了力气,走路腰板也挺了起来。乡亲们见到他开玩笑说,老吴,都说五十三猛一蹿,你好像比刚来的时候长高了不少。吴冠中听到这话很得意,呵呵笑着说,谢谢,谢谢!
  吴冠中靠画画创造了生命的奇迹,连医生都无法解释这种特殊现象。吴冠中在晚年接受媒体采访,记者提到这个问题时,他解释道,也许是疯狂作画,精神高度集中形成的一种特殊气功吧。
李村是艺术的试验田
  我坐在吴冠中房东家的土炕上,和陈吉堂聊天的空隙,隔着窗户向外张望,总觉得院里缺了点什么,仔细观察,才发现缺了吴冠中笔下那棵繁花似火生机勃勃的大石榴树。我问陈吉堂,你家院里那棵大石榴树呢?陈吉堂一脸茫然,哪儿来的大石榴树啊?我拿出画册,指着其中一幅油画《房东家》给他看。
  陈吉堂嘿嘿笑了,这是老吴给搬过来的。我问,当时你家院里没有石榴树吗?他说,有一棵,很小,在东墙角,不怎么结石榴,后来盖房子碍事,就刨了。
  李村石榴树很多,几乎家家都有,五月榴花盛开的季节,灰墙灰房顶的村庄像朴素的姑娘头上插满了红花,顿时添了几分姿色。吴冠中对石榴花情有独钟,但这些石榴树很难入画。不知是何原因,李村的石榴树大都种在墙角,虽有几簇火红的榴花映照在山墙或房檐下,树干却往往半掩于烂砖破瓦或杂物堆里,像一个衣衫褴褛的窈窕淑女,忍辱负重地蜷缩在阴暗的角落。吴冠中为她们感到委屈和不平,他采集全村石榴树的优势,画出一棵充满生机和活力的大石榴树,安排到房东家院子正中央。红花绿叶的团状石榴树与黑、白、灰组合的长方形房屋形成强烈对比,给人很强的震撼力。
  吴冠中画完《房东家》,自我感觉很好,他把画摆在院里,让来串门的大娘大嫂们给提意见。大家先是一阵赞美,接着开始问这是画的谁家?吴冠中笑而不答,让她们猜猜看。这个说是东家,那个说是西家。有人问陈吉堂爱人,是不是画的你家呀?她说,这门和房子像,我家院里也没这棵大石榴树啊。邻居大娘说,石榴树倒跟我家那棵有点像,可这黑色屋门不是我家的。
  人们猜了十多家,还是没猜出画的是谁家,见吴冠中站在一边得意地抿嘴笑,便催促道,老吴,快说了吧,这到底画的是哪家?
  吴冠中呵呵笑着说,画的就是我这房东家!
  大伙一听都乐了,有个大嫂打趣说,老吴,你这本事够大的,能把别人家的石榴树搬到你这房东家,干脆给我家院里搬座金銮殿得了。
  另一个女人打趣道,别想好事了,老吴就是搬来座金銮殿,放到你家也不般配啊,我看给你家搬个柴火垛还差不多,烧炕不用到沙滩地里搂茅草了。
  吴冠中在这无拘无束的议论和欢笑声中,明白了群众不是画家,却懂得画面布局的是否合理,懂得怎么搭配才美,这种经验来自生活。
  认真观察生活,深刻体验生活,是吴冠中始终坚持的创作原则。为画一幅作品,他往往要观察数日才进入创作状态。
  杜秋亮现为鹿泉区退休干部,上世纪70年代初还是个20来岁的小青年,在李村公社写材料,负责通讯报道之类的工作,他给我讲了看吴冠中画向日葵的过程:
  那是一个星期天,杜秋亮在公社加班写材料,突然发现进来一个背粪筐的小老头儿,干瘦干瘦的,还有些驼背,他以为是来李村赶集的农民进院找水喝,也没太在意。小老头儿和谁也没打招呼,径直走到院子一角的几棵向日葵前,放下粪筐,拿出刷了胶的小黑板画起来。
  杜秋亮忙跑去问传达室的值班员,这小老头儿是谁呀?怎么跑到咱公社院里画画来了?值班员说,你不认识啊?他是吴冠中!听说在法国留学回来的。都来过好几趟了,每天傍黑人们下班后过来,来了就围着向日葵转来转去,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他这人挺怪的,很少跟人打招呼,眼里只有这几棵向日葵。
  杜秋亮耐不住好奇心,想看看他是怎么画这些向日葵的,便悄悄走了过去。吴冠中画得很投入,根本没发现身后有人。杜秋亮看了一会儿,也看不出有什么神来之笔,便回屋去忙自己的事。一篇稿子写完,已近中午,出门一看,吴冠中还在聚精会神画呢。他走过去再一看,不由大吃一惊,画面上的向日葵显然跟原型不太一样了,看着比真的还要美。金色花瓣上每个纹理都像人体的毛细血管,似乎能感受到血液的流动。他突然明白,吴冠中画这幅画之前为什么要观察好多天,他不仅把向日葵的纹理脉络研究透了,还赋予了它一种摄人心魄的灵性,让其有了生命的温度和感情。
专家鼓掌群众点头
  李村人都知道,吴冠中只要作起画来,像进入无人世界,谁都不理,更不喜欢有人围观。他说作画好比母鸡下蛋,要专心致志,有人围着,就下不出来了。一旦画作完成,马上像换了个人似的,跟乡亲们又说又笑,让左邻右舍的大娘大嫂们给提意见,态度很谦和。刚开始村里人不好意思,说你是大画家,俺小老百姓大字认识不了两箩筐,更不懂艺术,能说出啥来呀?
  吴冠中启发他们,大街上过路的陌生人穿件新衣服,你们还品头论足议论半天呢,我画的新画,你们就没有看法?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嘛。
  乡亲们见吴冠中这么谦虚,也没啥顾忌了,有啥说啥,他听了很高兴。每次看见他背着粪筐从地里回来,老远就喊,老吴,今天又画啥了?他会乐呵呵地招呼大家,快过来看看吧,等着听你们提意见呢。
  吴冠中有时一天画一幅画,有时能画好几幅。他把高粱、玉米、棉花之类的画靠在房东家院里的墙根下,让乡亲们观看、品评。村里的女人们性格坦率,说话却从不伤人,如果她们看了觉得不满意,就会互相对视一下,婉转地说,咱没文化,看不懂。
  吴冠中听到这话会琢磨,为什么这些最熟悉的画面乡亲们看不懂?说明自己没画好,不符合群众的欣赏习惯,他就要思考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有时他画的画自己并不十分满意,乡亲们也会热情地说,真像,挺漂亮的。吴冠中知道这画并不符合艺术标准,只不过很像真实的对象,才得到了群众的认可。他心里仍然不是滋味,觉得蒙骗了乡亲们,辜负了他们的一片真情。有几次他自我感觉画得不错时,群众的表情马上热烈起来,连声夸赞,这多美啊,太美了,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在“看不懂”和“像”与“美”的评价中,吴冠中深刻体会到,群众的审美观虽然朴素,但并不低下。农村的姑娘媳妇们绣枕头,绣鞋垫,各种彩线搭配得很和谐,她们没有文化,对美却有着与生俱来的独到见解。大娘大嫂们缝制的布老虎,高高翘起的尾巴尖上,缀一簇用五彩线编制的小花朵,这与真老虎的形象并不相符,她们的解释是,不就图个美吗?又不是真老虎。
  春节是农村最热闹的时候,女人们用不宽裕的白面蒸出莲花、佛手、寿桃、石榴、小兔子、大公鸡、鲤鱼等各种图案的花馍,这些图案有的夸张,有的变形,与真实对象有很大距离,但从来没人考虑是否“像”,要的只是“美”。
  在日常生活的观察中,吴冠中懂得了,文盲并不等于美盲,群众有自己的审美观,只有虚心向生活学习,才能了解群众的审美情趣。
  “专家鼓掌,群众点头”,是吴冠中对自己作品的要求,后来归纳为“风筝不断线”。他把作品与现实的关系比作风筝,风筝放得越高越好,但不能断线。这条线就是作者与人民大众之间的感情。这种情感不是伪造出来的,也不是在画室里凭空想象出来的,只有在和人民群众密切接触中才能产生。
  吴冠中在上世纪90年代重访李村,在文章中写道:“我格外怀念李村,怀念李村的父老乡亲,李村的野草闲花。最近到太行山写生,特意绕道李村,去寻找二十年前的回忆。”
  2010年6月25日,吴冠中先生走完了他91岁的人生历程,但他的作品永远活在人间!在李村吴冠中文化广场,乡亲们时常聚集在一起,讲述着吴冠中的故事,这故事和他的作品一样,久久相传。
袁运甫
在李村诞生的“粪筐画派”艺术家中,除了吴冠中,第二个代表人物就是袁运甫。他是清华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他穿梭于国画、油画、壁画、水粉画、插图艺术等各个领域,人民大会堂壁画《千里江山图》就是他的作品。
82岁高龄的袁运甫说,他去过河北不少地方,只有李村印象最深。在他的记忆中,李村是个文明、开放的地方,村民的包容性很强,有一定文化素养,对外界的事情特别感兴趣,有了新报纸大家都抢着看,不识字的人也要让别人给念着听,非常关心国家大事。
《翻砂厂》《染坊》都是袁运甫的的作品,要不是他用真实生动的画面记录下这段历史,后人永远不会知道,李村曾经历过的村办企业、手工业在推进现代化进程中所发挥的基础作用。
袁运甫深有感触地说:“李村的染坊是民间习俗的重要组成部分,当从不同染缸里取出的藏蓝、毛蓝、红色、绿色和黑色布幔,一条条悬挂在院子里高低不等的线杆上时,这些不同颜色的家织粗布所形成的韵律,就像一个优秀指挥家的指挥棒在空中留下的一道道印记。生活和艺术就是这么和谐地混杂在一起,无论生活多么贫穷,环境多么恶劣,这些美都不会消失。美从来不会嫌贫爱富,只要我们爱生活,美就无处不在!“
刚到李村时,袁运甫和白振欧被分配到一位生产队长家里住。袁运甫放下行李,刚想休息会儿,房东老汉喜眉笑眼进来了,说是带他去看样好东西,不由分说,拽上他就往外走。到了院里,老汉仰起头,指着吊在屋檐下的五大块板材自豪地说:“看见了没?这可是啥都买不来的平安梦啊!”
袁运甫在南方城市长大,不了解河北农村的风土人情,更不明白房东老汉为何兴奋地向他炫耀这几块木板。经询问才知道,这是为老汉百年之后备下的“寿材”。五大块板材是用整棵大树破开的,吊在屋顶自然风干,做出的棺材上几层油漆,不走形不裂缝不渗水,连个蚂蚁都钻不进去。对老年人来说,准备好寿材,就没了后顾之忧。
后来,袁运甫画了《房东家》这幅画。
何镇强
何镇强,一九三七年生。现为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中国室内设计终身成就奖”的获得者。他的中国画作《黄山桃花溪》《江南春意》为人民大会堂收藏。作为著名室内设计师,他设计过的项目还有建国初期人民大会堂、民族文化宫、中国美术馆建筑装饰部分设计、中南海、玉泉山等。
李村人提起何镇强,都说他是个性格特别开朗的人,头脑灵活,说话幽默,手脚麻利,不管生活多苦多累,从来都是无忧无虑的样子。
何镇强的画室有一本精致的《何镇强小画集》,里面全部是在李村的速写:《难忘的李村》《薄薄的彩云》《大地清晨》《黄昏村头静无声》……天空、大地,朝霞、落日,远山近树,麦田秧苗,在农田劳作的人群,静谧的农家小院,磨盘、篱笆、辘轳、水井,都留在了这些画面之中。
农村虽然苦,生活条件差,但何镇强觉得能接触大自然,亲近大自然,也是难得的机遇。《一路挑水一路歌》是在田间地头儿画的。这些作品要不是亲临其境,在画室中是无论如何想不出来的。
扬场、耙地、播种、收割、驾辕拉车,这些农活儿过去他从没接触过,在亲身体验中,有了深切感受,就能迸发出创作活力,信手拈来,生动形象。《我在车上运花柴》就是何镇强坐在拉着棉花柴的车上画的。

关键词:文联,周喜俊,纪实文学

责任编辑:李晓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