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接千载话元宵
春天的花还没开,元宵节的灯,却在人心头开出了一朵朵明媚的花。 火树银花、揭天鼓吹,大地深处沉睡的生命正被唤醒,人心头美丽的情愫也在滋生。舞灯的人,看灯的人,在灯影深处的人,个个怀着对美好事物的憧憬。灯有多少,诗和词就有多少。故事,也和诗词一样多。 这是新年的第一个月圆之夜。古时深闺中的女子,这一天可以盛装出游。她们自由的心情不啻于一只放飞的鸟。她们惊鸿一现的美,承载起多少爱慕和思念。宝马雕车、暗香盈盈,人与灯交相辉映。这个夜晚,是看灯,更是看人。是燃灯共庆,更是摆脱了礼教束缚后的纵情狂欢。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春风沉醉的夜晚弥漫着爱情的气息。这一边,灯市如昼,锣鼓喧天,那一边,是圆月在天,岁月静好,痴情儿女暗通款曲。也许,朝暮相思,这一刻才得到释解。也许,初次邂逅即成永别。那一刻的美和悸动,如莲花初放、如霁月入怀,成为永恒的记忆。多少年了,那轮多情的元宵之月,朗照在人心上。它让人想起不安分的青春,想起甜蜜而又忧伤的初恋。“人生若只初相见”,这样的恋情,是不幸,却也是幸。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印象中,辛弃疾就是一位伟丈夫,醉里都在挑灯看剑,儿女私情与他一点无沾。可是,在元宵节,他写下如此耐人寻味的词句。有人说,他借对美人的寻觅表达对圣主明君的期待;有人说他“自怜幽独,伤心人别有怀抱”;王国维先生说,那是成大事业、大学问的第三境界。可我更愿相信,那是大丈夫内心柔软的一角,是豪放派词人婉约的一面,在元宵节的灯影里有了得体而深邃的表达。 “元宵佳节,融合天气,次第岂无风雨?”历经战乱和人事沧桑的李清照,幽幽发出这样的感叹。在无忧的少女时代,她也曾在元宵节的灯光中珠围翠绕,笑靥如花,但经历家国之变后,却是孑然一身,风寰雾鬓,又逢元宵,她怕夜间出去,只能隔帘听小儿女痴情的笑语,在笑语中重温旧梦。一首《永遇乐》,反映出词人前半生的光鲜和后半生的潦倒,也反映出昔日北宋汴京的繁华和后临安一隅的暗淡。可是,世间事虽有变故,但人的心永远向往团圆、和平,这就是元宵节的内涵所在吧。 历代小说、戏剧也多有把叙述放在元宵语境下的,折射出丰富的人文信息。明《三言二拍》中,描述元宵涉及唐、宋两代,尤其是宋代。因为,在宋代,元宵是一个盛大的节日,甚至到了“元宵五日”的程度。在《杨思温燕山逢故人》中,写到了宋徽宗与民共赏花灯之事,甚至写到北西凉府的元宵盛况。小说以上元佳节郑意娘和丈夫的义弟杨思温在燕山相逢拉开帷幕,从而引出一段爱恨情仇。这个故事,是“痴心女子负心汉”的陈旧的版本,带着浓重的封建迷信色彩,但将个人的悲欢离合放到宏大的时代背景中,把个人节操和民族大义关联,以元宵乐景反衬悲情,写出了战乱时人的情感和道德困境,更有对市井习俗的大量描写,不乏可读之处。长篇小说《金瓶梅》中,详细描写了元宵妇女“走百病”的习俗。那一天女子结伴沿街而行,或走墙边,或过桥,目的是驱病除灾。尤其是妇女身穿白绫袄,那白绫袄映着月色,更映衬得人清丽、飘逸,如广寒仙子下凡。《红楼梦》前八十回中,三次写到元宵节。第一次是甑府幼女英莲被拐。后两次,是元妃省亲和次年的荣国府元宵夜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背后,却隐藏着穷奢极欲,由盛至衰的原因。每一次写到元宵都是一个转折点,而元宵节的灯谜又都是谶语,暗示人物的命运和小说情节的走向。小说家以自己的方式,来反映节日后隐藏着的人情世态。 传统戏剧中,有好几出以元宵为背景。就说《王老虎抢亲》,祝枝山和周文宾元宵观灯打赌,从而引出一场闹剧兼喜剧,成就的是风流才子和侯门千金的一段姻缘;《追鱼》里,善良的鲤鱼精恋着清贫的书生,变作牡丹小姐模样。元宵双双观灯,被发现,平地风波陡起,以至于相府中两个牡丹闹公堂;此外,陈三和五娘元宵赏花灯时相遇而一见钟情,乐昌公主与徐德言在元宵夜破镜重圆,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元宵,是一个充满了幻想,艺术灵思飞扬的节日。 当夜空中礼花四射,天幕下盏盏明灯如花冉冉盛开时,谁不感到青春意绪飞扬?谁不思接千载,悄然动容?记得诗人流沙河听到蟋蟀的鸣叫,和余光中先生做了一首诗,诗中有一句“中国人有中国人的心态/中国人有中国人的耳朵”。我这里不防套一句“中国人有中国人的情感/中国人有中国人的节日。”那些传统节日,是记忆中一轮清朗的明月,是璀璨的灯,它们已经浸染着千百年来人们的喜怒哀乐和文化意蕴,深深地镌刻在我们心里,譬如元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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