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经济学：救急不救穷

　　日本的春天素以樱花胜放而著称。然而樱花的花期很短，盛开的那一刻也是凋零的开始。

　　安倍晋三再次当选首相后，试图让日元贬值来重振出口、增加收入，来摆脱困扰日本多年的通货紧缩，被称为“安倍经济学”。

　　日本财政部长麻生太郎这样强调“安倍经济学”的重要性：“通货紧缩就像‘慢性死亡’，早期感觉不到通看，但等到觉察时已为时太晚。”

　　日本经济是在樱花灿烂中涅槃重生，还是如樱花胜放后的迅速凋零？

　　强日元的逆转

　　安倍之所以把扭转乾坤的宝压在弱日元身上是有历史渊源的。日元在二次世界大战后从360对1美元开始，日本从战败国慢慢让经济复苏。到了1985年签订《广场协议》之前，日元已经来到236.5兑1美元。

　　《广场协议》之后，日元升值速度加快。到了1995年，日元已经疯狂升值到了79.75兑1美元，这是日元真正的升值阶段，也是让日本陷入泡沫危机的最主要推手。

　　1995年之后，日元的升值进程已经进入末段，最后的一段升势是在2011年日本“3·11”之后，当时市场普遍认为日本地震、海啸、核辐射等灾难一齐袭来，势必重创日本经济，日元极有可能迎来贬值，没想到日本把海外资金汇回国内救援，又让日元升到了75.58兑1美元才停止升值。

　　到了安倍晋三之前，日本将近20位左右首相无不努力试图在经济领域有所建树，几乎每位首相都想办法让日元贬值，但都难以如愿，日元总是升多贬少。终于到了安倍晋三再次当选首相，情况得到了扭转。

　　安倍射出三支箭

　　2012年末，刚刚再次当选日本首相的安倍晋三，便迫不及待地发布了一系列被称为“Abe-nomics”(安倍经济学)。旨在压低日元汇率，摆脱通缩，重振日本经济。

　　“安倍经济学”这一系列政策由所谓的“三支利箭”组成。其一是宽松的货币政策。其二，大规模的财政刺激政策。其三是包括《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定》(TPP)、放松管制和促进创新等在内的一揽子增长战略。

　　安倍希望通过第一支利箭将市面上的纸币量增加至现有的两倍；通过第二支利箭增加大城市及其他地方城市的雇佣；通过第三支利箭激活民营企业的发展。

　　安倍晋三试图创造通胀预期以扭转日本持续多年的通缩，设想剧本如下：当消费者预期日本物价要上涨，对一些本来就要购买的商品，就会尽快地去购买，从而带动消费及投资，扭转日本长年消费与投资极度低迷的状况。

　　如果这样看起来有些抽象的话，安倍晋三的经济顾问、美国耶鲁大学名誉教授滨田弘一则说的非常直白——

　　如果我们让某人钱包里的钱由1万日元增加到2万日元，那么这个人一定会比从前更加积极地消费。如果大家都积极消费，那么日本的经济就会迅速恢复往日的雄风。

　　因此，作为日本央行将纸币印刷量提升到现有量的两倍，这也是促进消费增加的途径之一。

　　为此，安倍晋三还将不支持他的央行行长白川方明撤掉，换上了超宽松货币政策的坚定支持者黑田东彦。黑田甫一上任，就出台了新政策：通过把央行债券购买规模和货币基础扩大至现有水平的两倍，在两年时间内实现2%的通货膨胀目标。

　　黑田东彦领导的日本央行不仅在政策方面更加大胆，政策传达的技巧也有提高。该行在政策声明中指出，预计新政策不仅会通过利率、资产价格等传导机制发挥作用，还将显著改变市场预期。

　　出口大企业的强心剂

　　要想将印刷出来的钱发到消费者手里，首先要让企业盈利，让其有为工人发薪水的动力。

　　日本经济对于出口仍然是相当依赖的，目前出口占日本GDP的1/3，日元的贬值对出口相当关键，中长期来看，可以有助于日本企业在价格上与韩国三星电子以及中国联想等对手进行竞争。

　　强日元令日本巨型企业的经营陷入困境。安倍晋三的经济顾问滨田宏一称，日元兑美元汇率跌至100对民众生活影响不大，110以下才开始值得忧虑，将日元汇率指向100-110区间。

　　自从安倍2012年11月中拋出盯住通货膨胀的货币政策，日元汇率大幅贬值，在过去的6个月里，日元已经下跌约26%。在此期间，日本出口企业的股价大幅上扬，企业盈利有所改善，甚至消费信心也在增强。

　　随着日元贬值，日本出口企业获得巨大利益。其中，汽车制造业可谓日进斗金。丰田原计划今年前三季度在国内生产20万辆汽车，趁着日元持续走低势头，已将生产计划增加到250万台，2013年度的国内计划生产计划更是高达310万台。

　　如果1美元兑日元汇率稳定在100日元左右，丰田有望获得2430亿日元以上的利润，刷新2008年创下的历史最高纪录。

　　丰田章男近日公开欢迎并感谢日本货币宽松政策。东洋证券株式会社信息部部长沼田启次表示，日元每贬值1日元，日本八九家大型汽车制造企业会多得总计约4000亿日元的利润。还有分析师称，日元兑美元每贬值1日元，所有日本上市公司经常性获利合计将提高1%。

　　丰田的股价已经从2795日元的52周最低点暴涨到如今的5480日元，本田汽车的股价也从52周最低点的2294日元涨到了如今的3850日元(截至4月19日)。

　　此外，电子元件和生产机床的大企业以及冷门的医药品和食品出口业获益丰厚。

　　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家电、电子企业，像索尼的股价已经从772日元涨到1623日元、松下的股价也已翻了一倍，佳能、尼康等企业的股价涨幅也超过50%，企业均得以喘息。

　　消费者宛在天堂

　　不仅是出口企业业绩大增，日本国内的消费也涨势喜人。今年3月，东京最大的连锁百货商场“三越伊势丹”的营业额同比增长了9.4%。在“营业额下滑已经司空见惯”的日本，9.4%的涨幅已经达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而在同为大型百货商场的“西武百货池袋总店”里，作为高级手表象征的“劳力士”在今年3月创造的营业额竟然比前年增长了208%。就连店员们也无法隐藏心中的惊讶：“100万日元一块的手表，顾客只看了一眼就买单了！这种情况，我们真是很久都没有遇到了。”

　　消费的增长甚至改变了时尚的走势。受到经济萧条的影响，往年的春季流行元素多为与不景气的社会现状相应的素色或图案。但是，到了今年春天，这一切已经被红、黄等鲜艳的颜色所取代。

　　原因很简单，消费者的收入增加了，消费动力和能力也就不在话下。

　　甚至在花团锦簇的东京“上野公园”和“北之丸公园”，往年寒酸局促的“赏花会”上不可缺少的100日元的寿司和150日元一罐的啤酒，也被2940日元的“鲜虾竹笋”豪华便当和数万日元的波尔多红酒所取代。

　　大企业业绩上涨，消费者收入增加，带动经济复苏迹象明显。安倍的盯住通货膨胀的货币政策，回避汇率操纵指责的汇率操纵，到目前为止运作颇为成功。

　　中小企业苦不堪言

　　不过比起大企业在日元贬值过程中获益颇多，日本国内依赖进口生产原料和零部件的中小企业则苦不堪言。调查显示，7成多的的中小企业认为生产成本增加了企业负担。抱怨现阶段的安倍经济政策只恩惠到大企业。

　　日本资源匮乏，特别是2011年核灾难后对进口能源的需求有增无减，如果日元继续大幅贬值，将不断推高进口成本，加重日企经营负担，反而会挫伤日企竞争力。

　　日本财务省于三月底公布了三月上旬财政赤字也证实了中小企业的担忧。由于缺乏能源加上日元贬值，日本对天然气、原油等的进口额同比增加9.7%，而出口额增幅仅为1.9%，直接导致了4922亿日元的贸易赤字，这也是日本连续第九个月录得贸易赤字。

　　由此可见，安倍晋三还没到可以悠然地坐在樱花树下品尝清酒的地步。

　　企业提高奖金不涨工资

　　让安倍不安的还不仅仅是中小企业的不满情绪在蔓延。在安倍的剧本里，提高薪资水平也很关键，这对拉动家庭支出、消费者物价以及最终提升企业盈利都至关重要。

　　不过多数日本企业并不愿响应安倍有关提高工资的号召。包括丰田和松下在内的主要日本企业，都维持截至2014年3月为止该财年的基本工资不变。

　　自上世纪80年代日本经济泡沫破裂后，很多日本企业都选择了降薪但保留员工，而非大举裁员的方式来节省成本，此后这种趋势被保留了下来。

　　丰田宣布，将本财年的计划奖金平均提高月27万日元(2800美元)。这是丰田自全球金融危机以来最大规模的奖金派发计划。不过丰田仍决定不调高底薪，而工会也没有提出加薪的要求。

　　此外，日产、本田以及富士重工业也做出了调高奖金，但不加薪的决定。

　　电子产品企业也做出类似决定。日立表示奖金平均将增加约16万日元，而松下则表示奖金将取决于经营业绩，这些企业也维持了薪资不变。

　　零售商Seven&I控股是一个例外，其本月宣布为约53500名员工提高基本工资。该公司旗下拥有7-11连锁便利店。

　　瑞穗总合研究所资深分析师山本康雄表示：“就推动民间支出而言，提高奖金不如提高基本工资有用，因为人们通常会把暂时多出来的奖金存起来。上调奖金只是迈向民间支出全面复苏的开始，但达到此目的则需要经济的持续复苏。”

　　安倍的如意算盘或将落空

　　日本目前的失业率为4.1%，虽然已经从2008年四季度4.8%的高点下滑，但人口老龄化导致劳动参与率逐年走低，技术革新日益困难，这都导致日本潜在增长率下行。

　　而从OECD的估计看，日本的产出缺口仅为-2%，低于美国-6%的产出缺口水平。尽管量化宽松加财政刺激将提振日本公共投资，但债务约束下财政刺激的力度恐有限，而且得益的大企业不会提高雇员薪资，整个投资消费的良性循环难以建立。

　　因此，量化宽松政策的推出虽然对风险资产短期内能够起到极大推动作用，但资金的投机性远大过投资性，人口老化、内需不足等锢疾未除，企业投资裹足不前，弱日元对日本巨企盈利和股价上的帮助，远大过对日本就业与增长的贡献。

　　此外，宽松的货币政策带来汇率贬值，许多央行包括美联储和欧洲央行都做过同样的事情，美国出口和日本重合度不高，且美国已走上复苏的道路，经济的不确定性大大降低，因此美国可以有限度的容忍日元贬值。

　　日本的量化宽松和日元贬值，冲击亚洲出口业并且为亚洲资产泡沫火上加油，也符合美国的长期战略布局。

　　日元突破90，可能令与韩国在电子、汽车、机械领域的竞争力发生逆转，日韩之间必在汇率上角力；日元接近110，日本制造甚至在许多产品上可以击败中国制造。

　　届时中国、欧洲和美国都将极力反对量化宽松可能导致的日元贬值，如果日元显著贬值，则安培政府内忧外患之下再次短命的概率就很大了。一旦出现贸易争端，国际政治谈判势必出现，最终吞下苦果的还是日本和日本国民。

　　事实上，日本经济的结构性困境，在于人口老龄化，生产线外迁以及内需不足。弱日元短期对经济的提振效果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其结构性问题。弱日元对日本经济的长期影响，取决于能否将资金引入实体经济，扩大消费和投资。

　　在樱花凋谢的时候，日本经济是如安倍晋三当初设想的那样走上正轨，还是随之一蹶不振，结果并不会让我们等太久。(腾讯财经毛木子发自北京)

关键词：安倍,经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