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政禁令冲击波：公款消费衍生行业遭遇寒冬

　　在农历马年来临之际，一些行业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一年半之前，煤老板汤文(化名)发现重庆的高档餐饮船生意火爆，决定斥资1个多亿打造一艘豪华餐饮船，准备于2013年6月在重庆南滨路附近江段下水营业。

　　但人算不如天算，2013年伊始，中共中央开始强势施行“廉政风暴”，并不断加码，全国高端餐饮业顿时陷入了最冷的冬天。汤文的豪华餐饮船根本不敢如期下水经营。投资回收遥遥无期，银行债务步步紧逼，汤老板如坐针毡。

　　“廉政风暴”毫无止息的迹象。1月15日发布的中纪委三次全会公报称，2014年将坚定不移把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引向深入。它还再次强调：严禁公款宴请、赠送节礼、违规消费；严查领导干部到私人会所活动、变相公款旅游；将领导干部收受礼金行为纳入重点纠正范围。

　　这是中央自2013年以来出台的第15个文件通知，以“严禁”“严查”的口吻砍除公务员的“灰色利益”。

　　2012年12月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一致同意通过了关于改进工作作风、密切联系群众的“八项规定”。一个月后，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明确提出：“要以人民满意为标准……要以踏石留印、抓铁有痕的劲头抓下去。”

　　这一表态最终转化为中央的15道“禁令”：从2013年初的“六项禁令”，到最近的中纪委三次全会公报，八项规定被逐项细化成文，从禁礼令到禁卡令，从厉行节约反对浪费到停止新建楼堂馆所，从节俭过节到禁止出入私人会所等方方面面。

　　这些大大小小的“禁令”，事无巨细，背后的逻辑就是“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已引发了全社会多个层面的反应。

　　管“公”抑“私”

　　分析这15道禁令，主要针对党政机关和公务员的“灰色利益”，可以说主要目的是管“公”抑“私”。

　　其中对于党政机关的约束，始于2013年7月23日的一纸“清房令”。

　　当日，中央下发《关于党政机关停止新建楼堂馆所和清理办公用房的通知》，明确提出5年内，各级党政机关一律不得以任何形式和理由新建楼堂馆所，超标办公用房一律腾退。

　　2013年8月，中宣部等五部门首先发出通知，要求制止豪华铺张、提倡节俭办晚会，严格控制党政机关举办文艺晚会；同月，中纪委发出“月饼禁令”，要求坚决刹住中秋节、国庆节公款送月饼送节礼、公款吃喝和奢侈浪费等不正之风。

　　2013年9月底，财政部《中央和国家机关会议费管理办法》公布，11项禁令剑指奢侈会风，内容细致到“不得额外配发洗漱用品”。

　　同样指向奢侈之风，2013年10月底，中央政治局通过了《党政机关厉行节约反对浪费条例》，对党政机关经费管理、国内差旅、因公临时出国(境)、公务接待、公务用车等作出了全面规范。

　　2013年10月31日，中纪委发出《关于严禁公款购买印制寄送贺年卡等物品的通知》；11月21日，中纪委又下发《关于严禁元旦春节期间公款购买赠送烟花爆竹等年货节礼的通知》。和“月饼禁令”一样，“贺卡禁令”、“烟花爆竹禁令”均被认为是中纪委指向“微腐败”的动作。

　　2013年12月8日，中办、国办印发《党政机关国内公务接待管理规定》，对2006年印发的规定全面修订，要求不得供应鱼翅燕窝等高档餐饮，不得超标准安排住房，不得违反规定实行交通管制，不得组织旅游和与公务无关的参观，这被解读为管住“吃住行游”各个方面。

　　2013年12月27日，中办、国办再次印发《关于务实节俭做好元旦春节期间有关工作的通知》，重申严禁公款送礼宴请、严禁公款吃喝旅游。

　　对于官员个人作风的整肃，则始于中组部有关官员培训的“禁令”。

　　2013年3月，中组部发文要求各级干部在培训期间不得公款互相宴请，不得集体聚餐吃请，不收受纪念品土特产。

　　2013年5月，中纪委一纸“清卡令”，要求纪检监察系统在职干部职工清退所收受的会员卡，做到“零持有、零报告”。

　　2013年10月30日，中组部印发《关于进一步规范党政领导干部在企业兼职(任职)问题的意见》，要求现职和不担任现职但未办理退(离)休手续的党政领导干部不得在企业兼职(任职)。凡按规定经批准到企业任职的党政领导干部，不再保留公务员身份，不再保留党政机关的各种待遇。

　　2013年12月19日，中办、国办下发《关于党员干部带头推动殡葬改革的意见》，严禁党员、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在丧事活动中大操大办、铺张浪费，借机敛财。10天后，国务院办公厅下发《关于领导干部带头在公共场所禁烟有关事项的通知》。

　　2014年1月15日，中纪委三次全会公报强调，严肃查处党员领导干部到私人会所活动、变相公款旅游问题。这一系列规定涉及的都是领导干部的个人生活领域。

　　早在2013年年初，在中纪委第二次全体会议上，习近平就指出要加强对权力运行的制约和监督，“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在国家行政学院教授竹立家看来，中央的15道禁令就是这句话的具体实现。

　　“我认为我国反腐应该做四方面的工作：揭盖子，即保证公开透明；扎篱笆，即扎扎实实地对每一个具体方面进行约束；清场子，就是要将腐败分子清除掉；夯地基，就是要建立制度。过去一年中央针对党政机关和领导干部作出的这一系列规定，我的理解就是扎篱笆，非常扎实。”竹立家说。

　　中央纪委监察学院副院长、制度反腐专家李永忠近日引用2000多年前商鞅变法“徙木立信”的典故，解读中央从“八项规定”衍生出这一系列“禁令”的用意：“这是新一届中央领导集体‘关权入笼’的徙木立信。通过这一系列规定让全党全国人民相信，我们‘老虎苍蝇一起打’，我们‘从自己做起，从现在改起’，要‘洗洗澡、治治病’，‘当前以治标为主’打好歼灭战，我们有‘为治本赢得时间’的战略思维。”

　　据中纪委监察部网站发布数据显示，截至2013年12月底，各地及中央和国家机关查处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问题共计24521起，处理30420人，给予党纪政纪处分7692人。

　　这些查处结果，大多数均能对应到一年以来中央所出台的一系列“禁令”上。

　　相关产业震动剧烈

　　从中央到地方，禁令的效果正在显现。以中央纪委监察部的数据为例，2013年1—8月，与前年同期相比，委部机关会议费下降84.06%，招待费下降52.07%，培训费下降37.87%，印刷费下降13.49%。

　　“廉政风暴”催生的15道禁令，已引发全社会多个层面的反应。高端餐饮、白酒、酒店等行业首当其冲。

　　临近春节，往年靠单位年会赚得盆满钵满的中高档酒楼，眼下并没有迎来销售旺季。“包括很多事业单位、国企、协会的年会，还有宴请政府部门的聚会等都取消了。”上海餐饮烹饪行业协会副秘书长金培华估计，今年春节前，整个上海公务“年会餐”订单可能比往年的正常情况下降四成左右。

　　上海一些高星级酒店在近期的年会、宴请等方面的订单量同比下滑30%—70%，一些机构收到的政府部门年末宴会订单基本为“零”。全球物业咨询公司莱坊(Knight Frank)的数据显示，2013年上海和北京的酒店客房平均入住率仅60%左右。

　　在经历了连续多年的高增长后，高端餐饮业2013年已迎来了最冷的冬天。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去年上半年，限额以上餐饮企业收入同比下降2.2%，这些企业大多定位高端市场。而从2008—2012年，餐饮业收入保持两位数增长，这是改革开放以来餐饮业首现负增长。

　　A股餐饮上市公司全聚德(行情

　　,问诊

　　)、湘鄂情(行情

　　,问诊

　　)、西安饮食(行情

　　,问诊)三家上市公司的业绩，印证了以上结论。全聚德2013年半年报显示，公司在报告期内实现营业总收入8.5亿元，同比下降6.52%；实现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为6158.04万元，同比下降了31.45%。湘鄂情中报称，公司在报告期内净利润为-2.2亿元，同比下降达388%。

　　“去年重庆餐饮行业营业额整体下降25%。”重庆市餐饮商会会长、市人大代表严琦正在召开的重庆“两会”上呼吁，当地政府能在减轻税费等方面“解困”餐饮企业。

　　与高端餐饮一脉相承的高档白酒行业，亦迎来了十年来最艰难的时刻。中国酒业协会副秘书长、白酒分会秘书长宋书玉披露，2013年中国白酒业各项经济指标出现明显下滑，甚至部分指标是2004年以来行业最低。

　　2013年上半年规模以上白酒企业累计销售收入2402.13亿元，同比增长10.71%；累计实现利润399.09亿元，同比增长0.57%，利润增速出现大幅下滑，并呈逐月下降态势。

　　2013年前三季度，仅有贵州茅台(行情

　　,问诊

　　)、青青稞酒(行情

　　,问诊

　　)和伊力特(行情

　　,问诊

　　)3家企业的净利润同比增长，而其余10家企业的净利润出现下滑。其中，酒鬼酒(行情

　　,问诊

　　)、沱牌舍得(行情

　　,问诊

　　)和水井坊(行情

　　,问诊)的降幅最大，净利润同比下降95.56%、97.06%和89.10%。

　　与经济指标下滑对应的，则是白酒上市公司市值的大幅缩水。统计显示，14家白酒上市公司从2013年年初的总市值5872.8亿元，一路狂泻，截至12月23日总市值仅为3214.5亿元。近一年时间内，14家白酒企业总市值蒸发2658.3亿元。

　　中央“禁令”对旅游业的影响，亦在进一步发酵。

　　《党政机关厉行节约反对浪费条例》严控党政机关国内差旅审批制度，严禁无明确公务目的的差旅活动，严禁以公务差旅为名变相旅游。

　　单位出游的减少，直接影响了旅行社的团队业务。Wind数据显示，13家旅游业上市公司中，2013年前三季度，9家公司净利润同比下滑，占比接近70%。有4家发布了2013年全年业绩预警，其中世纪游轮(行情

　　,问诊

　　)业绩同比下滑70%-90%；三特索道(行情

　　,问诊)预计净利润为2800万元-4100万元，同比下降28%-49%。

　　而2012年前三季度，上述13家旅游业上市公司中有12家的业绩同比均实现了增长；无一家公司亏损，全部实现盈利。

　　此外，国内演出市场所受影响也十分明显。演出业内人士披露，数月来行业内很多公司直接倒闭关门，不少大型演出或被叫停或缩减费用，整个行业陷入“寒冬”。据媒体不完全统计，这一市场估计有数十万家演出公司，目前受冲击倒闭或者停业的起码已有上万家。

　　“消费进入平民时代”

　　短短一年，在中央诸多“禁令”的围追堵截下，公款消费迅速冷却，导致诸多由此衍生发达的行业遭遇寒冬。

　　知名财经评论员周俊生认为，泛滥的公款消费产生的一个旁逸效应是，它使我国很多城市的餐饮、酒店业出现了畸形发展，市场竞争主要围绕党政机关和国有企业的公款消费、集团消费来展开，出现了面向公务员的特殊消费行业。

　　过度的公务消费和浪费无疑扭曲了消费市场，使得一些消费品产业价格虚高，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大众的消费需求。周俊生表示，中央连发的“禁令”则有利于使消费市场回归理性，有利于居民消费的增长，使消费品产业回归正轨。

　　“我国的消费市场开始向大众消费回归，消费正在进入平民时代，尤其在餐饮、旅游、礼品等行业。”中国社科院财经院副院长荆林波也表示，在“去奢侈”、“去浪费”、“去三公”的呼声中，公款消费逐步淡出，大众消费渐成主导。

　　在中央财经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史宇鹏看来，中国消费品产业过去存在一定的虚假繁荣。由于“三公”消费所占的比例过高，使得一些消费品产业并不能真实地体现老百姓的实际购买力。

　　“三公”消费尽管被大幅遏制，我国消费市场的表现却并不差。来自商务部的数据：2013年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可达23.4万亿元，比上年同期增长13.1%。

　　据众多受访专家分析，限制公款消费，可能会对高端餐饮、高档烟酒等部分行业产生冲击，但在大众消费市场上出现了许多新的亮点，比如网络购物、信息消费等，大众消费的增长弥补了公款消费下降带来的影响。

　　事实上，高端餐饮、酒店、旅游业受到中央“禁令”冲击后，普通消费者竟有了意外收获。

　　时代周报记者发现，在重庆，过去高档酒店和餐厅是皇帝女儿不愁嫁，在那些地方预订年夜饭很难。今年由于大量政务、商务酒宴订单流失，这些酒店和餐厅现在主动且频繁地向普通市民家庭推销年夜饭业务，价格也有了很大的优惠。

　　许多高端餐饮企业已纷纷转型，押宝大众消费。重庆龙头高档餐饮企业陶然居已与中粮集团、重粮集团、诗仙太白合作，开设平价酒水超市，顾客就餐时无需自带酒水，就能买到低于超市价格的平价酒水。

　　陶然居还改变餐饮布局结构，大力发展小而精的百姓消费实体店面，如布点300家生态鱼馆、时尚重庆菜馆，200家火锅店，开始涉足平民餐饮。

　　北京著名高端餐饮集团顺峰也面向大众推出了38元和48元两档早茶体验套餐；全聚德全年开发创新菜品350个，其中中低档菜品合计占创新菜总数的70%；高端海鲜餐饮企业净雅酒店则调整了菜品结构，除增加家常菜、小海鲜外，还停售了高档鱼翅燕窝、单价200元以上的菜品，人均消费下降30%。

　　而在高端餐厅和酒店陷入困境之际，汉庭、如家等经济型连锁酒店成为了赢家，更多政府官员和国企领导限于预算，只能入住这类酒店。2013年第三季度，这两家酒店入住率都达到了90%以上。

　　原来紧俏的商务舱也开始降价吸客。比如热门的北京至上海航线，单程商务舱票价已大幅下降60%，至1200元，与经济舱全价票同价；北京至台北的商务舱往返票价目前最低不过2100元。

　　中国国际航空股份有限公司2013年第三季度的旅客周转量同比虽增长了10%，但净利润低了7%。该公司将此归咎于票价水平的同比下滑，因为商务客人比例减少。

　　高档白酒的价格开始真实回归，白酒企业纷纷转走平民化路线。作为白酒业价格风向标的贵州茅台，价格已出现大幅下跌，53度飞天茅台从每瓶最高点2300多元跌落至800多元。同样，出厂价在700元以上的五粮液(行情

　　,问诊)也面临价格压力，市场价格降至650元左右。

　　“消费规模的扩大，需要真实需求的稳定增长来支撑。中央‘禁令’戳破了公款消费、过度消费所致的价格虚高、市场过度供给等假象。”重庆社科院资深研究员田丰伦对时代周报预测，若这些“禁令”能持续有效地发挥作用，今后几年，我国个人消费在消费总额中的份额将持续增加，消费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亦会逐步提高。

关键词：公款消费|行业|寒冬